“這些傷……”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觸模著他的傷疤，“還疼嗎？”</p>

覷見她眼底那一抹深濃的不舍及心痛，樓冬濤心底一暖</p>

“早就不疼了”他說</p>

她揚起眼，定定地望著他，“我聽說你十幾歲便上戰場殺敵，難道……不怕嗎？”</p>

“你是指……”</p>

“你不怕死嗎？”她問</p>

他一派輕松，輕描淡寫地說：“大敵當前，哪來的時間害怕？”</p>

“戰爭是會傷人命的”她微皺起眉頭，幽幽地道</p>

“我十歲那年，母親遭刺身亡，外祖母將我送往北方交由段老將軍教養，說是要將我訓練成一名武將，但其實是讓我到北方討佑氣”他說</p>

她微怔，不解又好奇地說：“討佑氣？”</p>

“嗯”他點頭，“外祖母說只要我待在北方，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有性命之虞”說完，他自腰間取出那枚刻著“一元覆始，萬象更新”的銅錢</p>

“我十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母親遇刺離世，外祖母將我送往北方，你跟我也是在那年訂的親”他神情有點嚴肅地說：“外祖母說銅錢護身符，只要我隨身帶著它就能避災解厄”</p>

“是嗎？”她露出一絲安心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只要隨身帶著它，你就不會有性命之虞了”</p>

“不”樓冬濤一臉正經地說：“外祖母說這枚銅錢只保我到二十八歲，我滿二十八歲之時，得由另一個護身符來保我平安，否則就難逃死劫”</p>

“咦？”聽他這麽說，杜書淵陡地一震</p>

她想起樓家管家老陶帶黑丸去找她時，曾轉達樓冬濤的外祖母所叮囑的事，老陶要她立刻趕赴北疆，而且必須在臘月初八，也就是他滿二十八歲之前跟樓冬濤成親</p>

樓冬濤說銅錢只保他到二十八歲，之後必須換另一個護身符，難道她就是那個護身符？</p>

想到這兒，她激動地說：“樓冬濤！”她推住他的手，兩只眼睛定定地望住他，“快娶我！”</p>

他先是一楞，然後忍不住失笑，“這麽猴急？難道你被我迷住了？”</p>

“我是認真的，也許我就是來破你死劫的”</p>

“什……”他一怔，驚疑不已</p>

她神情堅定地說：“我們快成親吧，我不要你死”</p>

他笑睇著她，“你信死劫之說？”</p>

“我不信”老實說，她從來不信什麽怪力亂神可是自從她經歷了穿越重生這樣的怪事後，她開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p>

“既然你不信，為何……”</p>

“因為我不要你死”她抿著唇，表情認真</p>

想起他被利劍刺穿肩膀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掉下眼淚</p>

“我、我不想……”她啞著聲音，“我不想你出事”</p>

看著她憂心的表情及眼神，他的胸口一陣溫熱，她是真的擔心他的生死安危，不是虛假他原本是不想跟她成親的，可現在……他願意娶她為妻</p>

見他不吭聲不回應，杜書淵心裏一揪“你……不願意嗎？”</p>

“不願意”他說</p>

聞言，她的心倏地一沈</p>

他不願意娶她？可是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包括為了保護她而遭刺，都讓她覺得他就算不到愛她的程度，至少是喜歡她的呀</p>

那為什麽他不願意娶她呢？難道是因為她的出身配不上他？</p>

“你覺得我們杜家配不上你嗎？”她疑怯地問</p>

他搖頭一笑，忽地將她擁入懷中</p>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僵直在他的臂彎裏</p>

“我不想在這兒草率隨便的跟你成親”他溫柔地說：“我們回京城吧！等回到京城，我會正式將你迎娶過門，給你一個風光的婚禮”</p>

聽見他這番話，她因為安心而松懈下來，軟軟地癱在他懷中，眼淚不聽話的湧出</p>

他輕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眼簾低垂地凝視著她，見她哭得梨花帶淚，他為了逗她笑，故意抓起她的手……</p>

“欸，”他一本正經地說：“你手怎麽這麽粗糙？這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有的手嗎？”</p>

杜書淵笑嘆一記，“爹被拔官後，杜家財物及田宅也全數充公，我的姊姊們都嫁人了，就只剩下我待在爹娘身邊……我爹他雖只是個七品文官，但好歹也曾身在公門至於我娘，她一出生就是個千金小姐，一輩子沒吃過什麽苦，他們一個拉不下臉，一個則是十指不沾陽春氷，哪能寄望他們出去找活路？”</p>

她淡淡一笑，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般，一點怨尤或是憤怒都沒有</p>

“為了貼補家用，我就去幫人糊燈籠、傘紙、編竹籃跟草履，有時也去找幫傭的活兒”</p>

她越把這些事說得雲淡風輕，就越是在樓冬濤的心裏泛起漣漪</p>

此刻，他對她只有無限的崇拜、佩服，以及心疼不舍</p>

他沈沈嘆了一口氣，將她重新攬進懷中</p>

低下頭，他溫柔地註視著她，“書淵，從今以後，你都不必再做那些粗活了”</p>

她擡起臉來望著他，眼底泛著欣喜的淚光</p>

廳裏，樓冬濤聽著張恭及翟大夫的匯報，臉上冷冷地覷不出一絲情緒</p>

“將軍，老夫已經查驗過血竭貼片，那膏藥裏根本沒有血竭的成分”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少了最重要的血竭，難怪根本止不了血”</p>

“將軍，”張恭緊接著說道：“雷家在那場大火後已確定無一幸免，沒有活口，而且全盛隆倉庫中的藥品軍需全是次級品及劣質品”</p>

聽著兩人的報告，樓冬濤依舊沈默不語</p>

軍需造假之事，在他鎮守北疆這十年間從來不曾發生過如今他終結戰事即將返京就發生這等重大情事，可見是有人想趁他離開北疆，在此好好的海撈一筆</p>

若非他從春姨那兒得知厲青書的來歷，以及厲家跟張清文及雷家的關系，他會認定此事是雷家想趁他離開後以假代真，從中得利</p>

可現在，他知道案情並不單純</p>

“將軍，這事您認為……”張恭見他不說話，急問</p>

“書淵遭綁時，曾聽到他們提及換貨及重新貼封條之事……”樓冬濤直視著張恭，“你查過那些封條嗎？是變造的？還是兵部所發？”</p>

“屬下査過了，那些封條都是兵部所發，絕非偽造”張恭的回答十分肯定</p>

“藥品是全盛隆委由萬樂藥材行監制，封條是兵部查核過才貼上並運往北疆，為何藥品來到北疆卻成了贗品？”他冷然一笑，“顯然地，有人將藥物調包再貼上兵部的封條，以假代真”</p>

張恭跟翟大夫互視一眼，神情驚疑</p>

“將軍懷疑此事與兵部有關？”</p>

“我打聽過厲青書的來歷，得知他是兵部尚書張清文的親外甥，全盛隆有一半股份是厲家的”</p>

聞言，張恭及翟大夫陡地一驚</p>

“竟有此事？”張恭難以置信地說：“難道張大人他……”</p>

“厲家與擁有軍需大半訂單的雷家有這層關系，張清文不可能不知情”樓冬濤眼底帶著一抹深沈，“他明明知情卻將訂單給了全盛隆，便已難逃圖利自家人之嫌，如今我們才剛發現雷家軍需造假之事，雷家便被一把火給燒個精光，上下幾十口人喪命，此事絕不單純”</p>

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看來這是殺人滅口，想將軍需造假之罪全推到雷家頭上”</p>

“好狠辣的手段”張恭難以置信地說：“聽鄭大人說那雷家還有剛出生不及半個月的嬰孩……”</p>

樓冬濤冷然哼笑，“為了保命，蠑螈都能斷尾求生，更何況他現在斷的不是自己的尾，而是別人的命”</p>

說著，他目光移至張恭身上，“我讓你去査厲青書，他人呢？還在城裏嗎？”</p>

張恭揺頭，“我去査過，他在雷家大火那天已連夜出城，離開出雲了”</p>

“唔”他沈吟須臾，“若沒猜錯，應是逃回京城去找他的親舅舅了”</p>

張恭急問：“將軍，那我們……”</p>

他深深一笑，“看來我們也得立刻啟程回京了”</p>

京城西三路，兵部尚書府</p>

收到外甥厲青書以快馬送來的急信後，張清文得知出雲山城發生的事，不禁眉頭深鎖</p>

“大人，厲少爺信上說了什麽？”一旁的親信韓長春一臉小心翼翼地問：“看大人臉色凝沈，難道……”</p>

“軍需造假之事被樓冬濤發現了”他說</p>

韓長春陡地一嚇，“什麽……怎麽會？”</p>

“我明明叮囑他要小心行事，沒想到他……”張清文懊惱一嘆</p>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應對？”韓長春續問：“雷家那邊呢？會不會將大人給供出來？”</p>

提及雷家，張清文挑了挑眉，“不必憂慮，關於雷家，青書這小子倒是處置得很果斷”</p>

見他臉上帶著笑意，韓長春疑惑地道：“厲少爺做了什麽？”</p>

“他派人一把火燒了雷家，不留活口”張清文說著，臉上沒有一絲殘害無辜的罪惡感</p>

聞言，韓長春松了一口氣，“厲少爺還是挺機靈的”</p>

張清文哼地說：“他啊，算了吧！”說著，他話鋒一轉，“這事不能讓樓冬濤壞了，他不是傻子，一定已經發現事有蹊蹺”</p>

“大人準備如何因應？”</p>

“去，把秋山道人叫來”張清文眼神冷厲深沈地說：“該是讓他出手的時候了”</p>

“是”韓長春點頭，旋身走了出去</p>

不多久，一名身著青袍，一頭灰發披散在肩的道士走進來</p>

“大人找秋山何事？”</p>

“秋山道人，快想想法子，那樓冬濤就要回來了”</p>

提及樓冬濤，秋山道人眼底閃過一抹深藏的殺機</p>

當年政爭之時，秋山之父郊鬼道人是為當今聖上之皇兄所用的術士，與樓冬濤外祖母樓玉峰各為其主，相互鬥法</p>

郊鬼因行邪術，遭到樓玉峰施術懲治而瘋癲，最後竟跳崖身亡，秋山道人自此與樓家結下不共戴天之仇</p>

為了報仇，他投入張清文麾下，成為他府裏的食客，以邪術助張清文鏟除異己政敵，但其實他的最終目標就是樓家</p>

知道樓冬濤在二十八歲那年有個逃不過的死劫，必須尋到與他相生之女，陰陽結合方能避過死劫後，他便開始尋找那個女孩</p>

後來被他發現那女孩正是鹿原知縣杜君望的麽女，他便施邪術教她染致命惡疾，原因無他，就是要讓樓冬濤尋不著相生之女結合而難逃死劫</p>

可他沒想到樓玉峰竟施法使那女孩死而覆生，還在她身上施以護身咒，令他難以下手</p>

他知道前不久，樓玉峰已將杜家麽女送往北疆，他幾度想搜尋杜家麽女的行蹤，卻都只看見一團迷霧他猜想，樓玉峰除了對她施了護身咒，必然還加施了其他咒術以隱匿她的行蹤</p>

如今樓冬濤南返，杜家麽女必然跟著他南下，只要找到樓冬濤就能找到那女孩而找到那女孩，他就能伺機除掉她……</p>

女孩死了，樓冬濤的護身符也毀了</p>

樓玉峰當年將樓冬濤送往北疆，便是要他到北疆討護身佑氣，如今死劫已近，他南返京城又使克氣增強，必然十分氣弱</p>

他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p>

“大人，往南對樓冬濤不利，貧道必能殺之”秋山道人自信滿滿</p>

“真的？”看他說得如此十拿九穩，張清文大喜，“道長這麽說，我可放心了”說完，他拍拍秋山道人的肩膀，“道長，你可千萬要替我除了這心頭大患呀”</p>

“秋山定不讓大人失望”秋山道人唇角一勾，陰惻惻地笑了</p>

馬車上，杜書淵睡得揺頭晃腦，模樣可愛極了</p>

樓冬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疑惑自己從前怎麽會覺得她艷，她明明就是個傻妹子呀</p>

看著她睡得揺揺晃晃的，他靠近她，輕輕地托著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上，讓她安穩的睡在自己懷裏</p>

低頭垂睫，他細細地註視著她，愛意更濃</p>

在他懷裏，她安心地睡了好久，直到聽見前頭一陣馬嘶聲，她才幽幽轉醒</p>

“嗯？”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他懷裏，而且是貼著他受傷的地方，不禁一驚，緊張兮兮地趕緊離開他，急問：“我沒弄到你傷口吧？”</p>

他溫柔一笑，“不礙事，你別慌”</p>

她秀眉一蹙，“怎麽能不慌？你的肩被刺穿了呢，不疼嗎？”</p>

“這點疼，我還可以”他淡淡地說：“我背上曾被大刀劈了一刀，皮開肉綻，翟大夫都不知道縫了幾百針才將傷口縫上”</p>

看他輕描淡寫地形容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她眉心越擰越緊</p>

她慶幸她是在太平日子來臨時才碰上他、愛上他，否則每天為他提心吊膽，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p>

“當時你為何不顧自身安危的救我呢？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她神情凝重</p>

樓冬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深情的看著她，“因為……”</p>

我可以為你死她想，他會對她這麽說吧？如果他這麽說，那真的是太虐人了</p>

“因為……”他直視著她，正經八百地道：“我知道在二十八歲前，我橫豎都不會死的”</p>

“……”嗄？原來他是因為篤定自己死不了，才會奮不顧身的為她擋劍？</p>

沒聽到自己預期會聽見的話，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p>

見她一臉落寞，他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p>

她楞住，“你笑什麽？”</p>

“你一定以為我會說“我可以為你死”這樣的話吧？”他像是她肚子裏的蛔蟲般，精準地猜中她中所想</p>

發現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不禁尷尬羞惱，“討厭耶你！”她嬌嗔地打了他一下</p>

“唉呀！”他故意喊疼，捂著自己的傷處，一臉痛苦的樣子</p>

見狀，杜書淵心急如焚又歉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打疼你了？你沒事吧？傷口有沒有裂開？”</p>

“疼……”看她如此緊張，他越發想捉弄她</p>

他按著自己的傷處，假裝疼得縮起身子，其實是為了將臉壓低以隱藏唇角的笑意</p>

“這麽疼嗎？那我叫翟大夫幫你瞧瞧，你等等，我喊他”說著，她急欲起身將頭探出馬車外頭</p>

才剛起身，樓冬濤忽地攬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帶</p>

“啊！”她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一坐在他腿上</p>

樓冬濤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臉，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p>

她驚羞的瞪大眼睛，望著近在眼前的他一瞬間，她的嘴唇就像被火燒似的灼熱，那灸熱的感覺從她的唇延燒進口中、喉嚨，然後直達心臟……</p>

半晌，他慢慢地將嘴唇移開，卻用鼻尖頂著她的鼻尖，霸氣的黑眸近距離的緊鎖住她，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p>

“書淵，我可以為你死，認真的”他以低沈又磁性的聲音對她深情告白</p>

她渾身一陣酥麻，胸口發燙，直迎上他的眸光，她柔柔地說：“我不要你死，活著”</p>

他目光黠光一閃，“遵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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